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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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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爸爸

“爸, 爸爸。”女孩目光躲閃,半天才囁嚅著吐出兩個字。

在場的兩個大人同時沈默,半晌安檸輕輕拉了拉木顏的衣服,“木老師……”

女人臉上的表情仿佛深冬時節凍實了的湖面, 明明沒有一絲波動, 寒意卻不住的往外滲。

直到被安檸的聲音喚醒, 她才緩緩閉上眼睛, 平覆下翻湧的情緒。

女孩大概也被她的表情嚇到了,縮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沒事的, 我們給你洗一下, 你今天就在這睡, 沒人會傷害你。”木顏放松表情恢覆了平常的模樣,溫柔地看向女孩,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女孩還是在安慰自己。

女孩滿是驚懼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 見她們沒有任何責備自己的意思,才微微點了點頭。

因為女孩身上的傷,清洗工作不能進行的太徹底, 但即使如此, 當水盆裏的水換了一次, 兩人看著乖乖坐在水盆裏的女孩都有些怔楞。

滿是臟汙的臉被清洗幹凈,露出其下的真容。

小小的臉, 大而烏黑的眼眸, 小巧挺直的鼻子,圓嘟嘟的嘴巴,就算皮膚因為風吹日曬粗糙發黑, 下巴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尖削, 卻依舊能輕而易舉的看出來這是個很漂亮的孩子。

此時她頭上滿是泡沫, 趴在浴盆邊上,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兩人,原本驚懼的神色在兩人溫和的對待中緩和下來,眼神中顯出一點好奇和討好,看上去可愛極了。

越是如此,就越是讓人為她的遭遇感到難過。

究竟是多狠心的父母,才舍得這麽糟蹋自己的孩子。

兩人給趙童洗完澡,讓女孩在空著的那張床睡下,木顏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安檸本來是想陪女孩睡的,見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還有幾分戒懼,怕這樣反而會嚇得她睡不著,才算作罷。

關掉燈後,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安檸抱著木顏,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女人光滑的睡衣,閉上眼睛許久卻仍是沒有睡意。

女孩傷痕累累的瘦小身軀像個自動循環的恐怖片一樣在眼前不斷重現,抓撓著她的心臟。

其中固然有對趙童遭遇的痛心憤怒,卻還有一點不可言說的心疼,不是對趙童,而是對木顏。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經常在木顏身上看到青青紫紫的傷痕,只是她記事的時候,木顏都十來歲了,長大的孩子已經學會了隱瞞自己的情緒,臉上的表情總是疏離淡然,不像趙童還會表達自己的恐懼。

她唯一一次看到女孩臉上現出恐懼之色,是在阻止那個木顏血緣意義上的父親的暴行時。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帶著木顏逃回自己家,瘦弱的女孩縮在沙發角落裏,止不住的顫抖。

就跟剛才的趙童一樣。

木姐姐小時候,也會像那孩子一樣害怕嗎?

她又一次惱恨自己沒有早出生幾年,沒有早點陪在木顏身邊。

就在她思緒越飄越遠之時,一只柔軟細嫩的手鉆進了她的掌心。

“木老師……”安檸輕輕地說。

她能猜到木顏大概也是睡不著的,但又不知道跟女人說些什麽,現在聊這個話題跟揭開木顏經年未愈的傷疤差不多。

“別想太多,睡吧。”女人捏捏她的掌心,往她懷裏縮了縮,話語聽不出什麽情緒。

“嗯。”她只能應了一聲,收緊攬著女人的胳膊,安慰般的拍拍她瘦弱的脊背,閉上眼睛重新醞釀睡意。

至少現在她跟木顏都不再是沒有自立能力只能任人魚肉的孩子了,應該有辦法解決趙童的困境。

木顏聽著女孩逐漸平穩的呼吸聲,臉埋在她溫暖的胸口,紛亂的思緒才逐漸平靜下來。

在看到趙童身上的傷時,她第一時間感到的不是憤怒,而是恐懼。

有些事情,對於沒經歷過的人而言是一件值得譴責的暴行,對於親身經歷的人而言,卻是刻入骨髓的噩夢。

有一個情緒不穩定到隨時會傷害你的家人你卻不得不跟她朝夕相處是什麽感覺呢?

只要一回到那個名為家的地方,你的身上就被像被壓上了千斤重的石頭,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表現出一點多餘的情緒,可就算你什麽都沒有做錯,她想打你的時候,你依舊逃不過一頓皮肉之苦。

只要你待在那裏,這個世界上的規則就與你無關,你只能按照她的要求行事,不能有一點偏差。

很多時候,她都想自己要是沒被母親生下來就好了。

你自己實現不了自己的藝術夢,找不到值得托付的愛人,跟我有什麽關系?你要這麽折磨我?

趙童……

這是她第一次對除安檸以外的人產生在乎的感覺。

不是因為喜歡或者同情,只是單純的感同身受。

女孩的經歷甚至比她還要更悲慘一點。

至少母親沒有在物質上克扣過她。

她聞著女孩身上甜膩的香味慢慢閉上眼睛。

至少她還有安檸。

第二天上午安檸跟攝制組請了半天的假,兩人帶著趙童找到她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個很年輕的女孩,看年紀也就比安檸大一點,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望向兩人的眼神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安檸溫和地笑著開口:“您別緊張,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跟您咨詢一下這孩子家裏的事情。”

趙童縮在木顏身後,低垂著小腦袋一言不發。

“您客氣了,”班主任拘謹的笑笑,無奈地看了趙童一眼,“這孩子家裏情況不太好,媽媽去世的早,她爸……是個喜歡胡攪蠻纏的流氓,自己照看不好孩子,也不讓別人插手,之前我只是多問了兩句,就被他指著鼻子罵了半天,所以我也沒敢多管。”

說到這裏,年輕的老師愧疚的垂下眼睛。

安檸與木顏對視一眼,也沒有再為難這位老師,謝過她後帶著趙童離開了辦公室。

“木老師,怎麽辦?”出了辦公室之後,安檸征詢地看向面無表情的女人。

現在的情況無疑是最糟糕的一種,如果趙童的家長只是視女孩為累贅不想多管,那麽她們只需要拜托學校多照看女孩一下,至多給點錢就能解決此事。

但從班主任的描述看,對方不是把趙童當作累贅,而是把她視作自己的私有物,明明虐待女孩卻還不許別人插手,那麽她們兩人管了對方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

木顏低頭看向抓著自己衣角的小孩,趙童似乎也明白她們兩人的決定將左右自己的命運,女孩擡起頭看向她,眼神中帶著幾分希冀與擔憂,粉嘟嘟的小嘴動了動,好像想要張口向她求助,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地低下頭,把選擇的權力交給她。

這樣的眼神木顏很熟悉,因為在她的童年時代也經歷過很多次。

你沒有資格選擇自己的命運,只能寄希望於她人的仁慈。

好在她遇到了安檸,對方總能明白她想要什麽,然後在她不敢開口的時候幫她完成。

而她現在扮演著曾經安檸的角色。

她也如曾經的安檸應許她一般,答應了女孩未出口的請求。

“讓她繼續跟我們住,”女人的聲音冰冷,“我倒要看看那個流氓是怎麽個不要臉法。”

但有一點不同,她的仁慈不是因為對趙童的愛,而是因為太過了解那份被拒絕的痛苦。

所以她沒有去看女孩猛然瞪大的雙眼和溢滿其中的眼淚,只是摸了摸她小小的腦袋就撥開她的手徑自離開了。

“嗯,你就跟我們住,我們會保護你的!”安檸蹲下身,直視著眼巴巴望著木顏離開方向的小女孩,笑著說,“別在意,那個姐姐雖然看上去不好相處了一點,但心很好的。”

女孩的目光這才從離開的木顏身上轉回安檸臉上,良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弱弱地說,“我知道。”

之後的兩天,趙童就跟兩人住在學校裏,吃飯睡覺都跟兩人一塊,不知道是因為害怕被拋棄還是被曾經淒慘的生活磨平了棱角,女孩表現得遠比同年齡段的孩子乖巧聽話,給她夾菜吃得一點不剩從不挑食,睡覺也不用人陪。

安檸原本就喜歡小孩,這兩天被女孩乖巧的表現萌翻了無數次,已經開始親昵的叫她童童了。

倒是木顏,雖然做主留下了趙童,卻很少跟安檸一樣主動跟她親近,只是默默地參與照看女孩的工作。

即使如此,安檸依舊能感覺出來趙童比起自己似乎更願意親近木顏。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同性相吸?

她倒不至於跟這麽小的孩子吃醋,反而有些為木顏高興。

女人對趙童的在乎是肉眼可見的,這對於木顏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於趙童那個“流氓”父親這兩天好像也遺忘了自己的孩子,從沒有出現過。

兩人從一開始的戒備到後來的逐漸放松,或許班主任說得話有誇張的成分。

直到十月五日的夜晚,安檸帶著趙童到教學樓裏上廁所,木顏留在宿舍看書。

等離開的時候,給這所學校捐一筆錢,拜托他們照看趙童就好了。

女人淡然的目光掃過書頁上的文字,一直被這件事贅著的心情好了一點。

“你放開她!”

院子裏突然傳來安檸憤怒的驚呼聲,木顏啪的一下扔下手裏的書起身快步出了門。

昏暗的燈光下,高挑的女孩正抱著趙童小小的身體跟對面的男人對峙。

路燈下的男人身材佝僂,衣著破舊,臟乎乎的臉連表情都難以分辨,他一手抓著趙童的小手,另一只手還拿著個酒瓶,嘴裏不幹不凈地罵著,“我說你這死丫頭這兩天跑哪去了?感情是丟下你老子自己享福來了!這是老子的閨女!你是哪裏的野丫頭!放開!”

安檸怕扯痛了趙童,不敢真得用力搶奪,只能被男人扯著踉蹌著往前走,手拼命地去扣他攥著女孩手的手掌,卻因為難以用力而收效甚微。

而作為雙方角力對象的趙童只是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好像已經被恐懼扼住了喉嚨。

木顏看著眼前這滑稽又恐怖的一幕,腦子裏浮現得卻是自己兒時的噩夢。

她的父親把瘦弱的母親打倒在一旁,伸出大手抓住她的頭發用力揪扯。

“你是我的女兒!”

可她已經不是當年只能任人宰割的孩子了,更不會任由眼前的混蛋傷害安檸和趙童。

女人擡手狠狠按住幻痛的頭皮,另一只手伸進了口袋。

她有隨身攜帶美工刀的習慣。

可在摸到刀之前,她的手卻先碰到了另一樣沈甸甸的物事。

男人搶了半天也沒能把趙童從安檸的懷裏拽出來,見面容姣好的女孩神色堅定毫無懼色,不僅不松手還敢反抗,一時氣急攻心,舉起手裏的酒瓶就要對著趙童和安檸砸下去。

尖利的鳴笛聲突兀地響徹整個院子,耀眼的燈光照亮了揪扯的兩人。

安檸與男人都是一楞,下意識望向燈光傳來的方向。

高大的越野車如同發瘋的野獸咆哮般轟鳴著沖過來,在離男人身子幾米遠處停下,然後壓著速度一點一點逼近。

木姐姐!

安檸只能從燈光不那麽明亮的縫隙中看到女人緊繃的嘴角,但她卻長松了一口氣,驚慌不安的心安定下來。

木顏車技很好,即使安檸跟男人之間的距離很近,那高大的車頭卻依舊穩穩對著男人的方向。

喇叭尖鳴,引擎咆哮,水藍色的越野像只蓄勢待發的兇獸般不停地發出恐嚇的信號,喇叭每響一聲,車頭就逼近一分。

男人的神色從驚訝慢慢變為恐懼,他很清楚自己的酒瓶和被酒掏空的身體架不住眼前這大家夥輕輕一撞。

至於車上的人有沒有膽子撞,誰會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是不是瘋子?

所以他很沒骨氣的一松手,幹脆利索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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